锦医归

    
    苏启骑着马，脚程快，比萧家派去的人先到了平昌侯府。
    萧恒刚好在府上，听说苏启来找他，便命人把他请了进来：“不知苏掌柜来，所为何事？”
    他知道苏启是谢锦衣的人，还以为是谢锦衣让他来的。
    苏启也不兜圈子，直言道：“萧大人，你们萧家在京城是皇亲国戚不假，但你们不能因为别人家的孩子跟你长得像，就抢过来当自己的孩子吧？”
    “什么？”萧恒一头雾水。
    之前因为李婉容的事，他跟他母亲闹得很是不睦。
    他母亲以李婉容不能生养为由，执意让他休妻再娶，他当然不会答应，为此，他跟他母亲闹得很僵，就连从南直隶回来，也没有回萧府去住，反而留在平昌侯府陪伴李婉容。
    李婉容身子虽然大好，却还是很虚弱。
    他不忍心让她回府，受他母亲的欺辱。
    苏启见萧恒是真的不知道此事，便把陈七娘以及孩子的事说给他听，萧恒听着有些尴尬，歉然道：“你放心，待我回府问明缘由，定会把孩子还给你们的。”
    说罢，他匆匆回屋跟李婉容说了一声，带着苏启回了萧府。
    安哥儿到了陌生的环境，啼哭不止。
    萧夫人哄不住，连马氏的外孙子狗儿也不肯搭理，只是一个劲地哭，拨浪鼓摔在地上，牛乳糕看也不看，把萧夫人急出了一头汗，急命丫鬟婆子去库房多找些玩物来哄孩子。
    萧恒一步跨了进来，黑着脸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你可算回来了。”萧夫人忙把孩子交给马氏，擦了把汗道，“你快过来看，这是你的儿子，你没发现他跟你长得一个模样吗？”
    “萧夫人，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都是你们家的人吗？”苏启冷讽道，“夫人明抢明夺的，跟土匪有什么区别？知趣的赶紧把孩子还给我们，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哼，你少拿鸡毛当令箭，你报官我也不怕。”萧夫人冷笑道，“你就是说破了天，这孩子也是我们萧家的骨肉，我没告你们拐卖人口是我宽厚，你回去问问那个陈七娘，她凭什么瞒着我们，带着孩子去了南直隶，那个歹毒的贱人，是不是想把事情闹大，然后利用孩子嫁到我们家来，你告诉她，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我们萧家容不下那个贱人。”
    “母亲，您说什么呢！”萧恒黑着脸道，“快把孩子给我，我给人送回去。”
    其实他从来都没把孩子跟他联系在一起。
    他觉得他母亲是在无理取闹。
    “恒哥儿，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恒，取下挂在安哥儿脖子上的长命锁，打开给他，“这是孩子的生辰八字，你好好想想，他的生辰退去十个月，也就是头一年的七八月间，你有没有跟陈七娘在一起？”
    萧恒打开长命锁一看，瞬间愣住了，若从生辰八字上来，这孩子说不定真的是他的……再看看安哥儿的眉眼，他心里顿时掀起了狂风巨浪，当初他是跟李婉容订亲后心情郁闷，才去的醉春楼喝闷酒，稀里糊涂地跟陈七娘春风一度，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让她有了孩子……
    “萧大人，我说过好几遍了，安哥儿真的不是你们萧家的孩子。”苏启并未理会萧恒的脸色，催促道，“若是你们再不痛快地把孩子还给我们，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着，也不顾萧恒在场，动手去抢孩子。
    萧夫人自然不会给他，厉声叱责道：“你算什么东西，是要抢人吗？”
    安哥儿吓得哇哇大哭。
    “母亲，把孩子还给他吧！”萧恒冷着脸道，“这孩子不是我的。”
    “恒哥儿，你疯了吗？这孩子跟你长得这么像，怎么就不是你的？”萧夫人简直难以置信，从马氏怀里抱过安哥儿，抱到他面前给他看，“你好好看看，看看这孩子，他真的是你的骨肉，你好好看看他。”
    萧恒缓缓抬眼看着孩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脸，一把抱过他，抬腿就往外走，苏启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萧夫人怒吼道：“来人，把公子给我拿下，我看谁敢把孩子抱走！”
    一声令下。
    萧府十几个家丁把萧恒团团围住。
    萧恒眼疾手快地把孩子递给苏启，大声道：“快走！”
    苏启抱着孩子蹿上屋顶，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快，快去追，快去把我孙子追回来。”萧夫人极其败坏地跺脚道，“那是我的孙子啊！”
    “母亲！”萧恒厉声道，“我和婉娘也不是没孩子了，您干嘛非要抢别人的孩子来养？我说不是就不是，难道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吗？如此混淆萧家血脉的事，您也能做得出来，您究竟想做什么？”
    “你，你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连你娘都不认了，你连家都不回来，你个不孝子！”萧夫人气了个倒仰，指着萧恒道，“你，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萧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安哥儿失而复得。
    陈七娘喜极而泣。
    抱着孩子一刻不肯放开，安哥儿见了她，很快沉沉睡去，两只小手还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襟，陈七娘抱着他，泪流满面地跪倒在苏启面前：“苏大哥对我们母子的大恩，七娘无以为报，若苏大哥不嫌弃，七娘这辈子愿意侍奉左右……”
    谢锦衣眼前一亮。
    “只要孩子回来就好。”冷不丁听陈七娘这样说，苏启反而不好意思，扶起她，搓手道，“只要孩子回来就好……”
    陈七娘又给谢锦衣跪下：“王妃对七娘的大恩，七娘此生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报答王妃，永世不忘。”
    “七娘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谢锦衣起身扶起她，抓起她的手放在苏启手里，“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咱们相识一场就是咱们的缘分使然。”
    苏福和封氏得知陈七娘终于松口愿意嫁给苏启，心里百味纷杂，又见苏启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好说什么，心平气和地喝了陈七娘的媳妇茶，算是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他们已经听说了萧家抢孩子的事，知道他们不会在京城多呆，当天便给他们办了喜事，第二天早上，两人便抱着孩子跟老两口辞别回南直隶。
    谢锦衣不放心他们，便让赵五爷带人一路护送两人回南直隶。
    苏福和封氏舍不得儿子媳妇，当即表示，等把手头上的差事交待完毕，就去南直隶找他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刚出城不久，萧恒便骑马追了上来，苏启挡在马车面前，不冷不热道：“萧大人，前几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请大人回去，我家内子不便见外人。”
    “我知道，我跟她说几句话就行。”萧恒抱拳道，“还请苏掌柜给个方便。”
    “萧大人，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还请大人回去吧！”隔着车帘，陈七娘幽幽道，“这京城我是不会再来了，还望萧大人嘱咐好自己的家人，不要再去打扰我，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七娘，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萧恒打马上前，对着马车诚恳道，“我知道，现在我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是我对不起你，你，你……你好生把孩子抚养长大，若有一日，他愿意来京城，我定会，定会全力弥补他……”
    “萧大人言重了，这孩子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陈七娘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木然道，“我的孩子我自会把他好好抚养成人，我会让他在南直隶自由自在地长大，绝不会再来京城。”
    马车渐渐远去。
    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影，萧恒才神色黯淡地回了萧府，面无表情对萧夫人道：“母亲，若是您还想要我这个儿子，就不要再去打扰陈七娘母子的生活，否则我就带着婉娘远走樊城，永不回京，孰轻孰重，您看着办吧！”
    萧夫人怔了怔，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知子莫若母，她知道，萧恒其实相信了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肉，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说，来日方长，她不着急，反正萧家有后了，至于李婉容，以后生不生的，已经不重要了。
    苏府和晋安王府都早已完工。
    之前因为这事那事地没搬成，为此，黎老先生还特意给两家看了日子，说搬家搬单不搬双，若是九月不搬，就得到十一月才能搬，两家人不约而同地决定就在九月底搬，十一月搬家太冷，不如九月舒爽。
    晋安王府有容婉柔和吴嬷嬷，加上之前准备充足，人手又多，搬起家来游刃有余，不到半日，便浩浩荡荡地搬到了新府邸。
    倒是苏衍这边，只有杨妈妈一个人里里外外地操持。
    谢锦衣不得不把孩子交给乳娘们，带着紫玉亲自过去帮忙，苏府说是修整，其实是推倒重建的，原先的老宅子找人看过风水，建成了一个花园子，新宅都是另建的，布局什么的谢锦衣也很是满意，只是苏衍不太想回苏府住，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住在摄政王府。
    谢锦衣只得依他。
    只是象征性地让他搬了家，放了鞭炮，只留了两个小厮在苏宅看门，当天就带着苏衍回了摄政王府，赵嫣还在府上，两人也好做个伴。
    容婉柔和赵禹一走，观止院便空了出来。
    谢锦衣便让赵嫣搬了进去。
    观止院离学堂进，赵嫣出入也更加方便。
    十月初，容九回了京城。
    南直隶那边已经整顿完毕，他迫不及待地往回赶，一回府，就赶过来见谢锦衣，还带了好多南直隶的新鲜玩意，谢锦衣一看就知道是带给紫玉的，打趣道：“好了，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紫玉，还不赶紧谢谢容九，这些可是他精心给你挑的。”
    紫玉红了脸：“王妃就知道打趣奴婢。”
    “好了，你们慢慢看礼物吧，我就不留你们了。”谢锦衣笑道，“别忘了回来吃晚饭就行。”
    紫玉很是不好意思地跟着容九去了廊下说话。
    她的确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
    又过半个月，赵璟桓才风尘仆仆地从樊城赶了回来，还没有进京，楚云昭便提着酒坛子早早地来到摄政王府等着赵璟桓，嚷嚷着要跟他一醉方休，谢锦衣也很高兴，亲自下厨给两人准备酒菜，终于在傍晚时分把赵璟桓等了回来。
    赵璟桓一回府就急匆匆地进了后院看孩子。
    抱起孩子又亲又啃。
    楚云昭揶揄道：“古人云，抱孙不抱子，你这不成体统哈！”
    “扯，我不抱子，哪来的孙？”直到谢锦衣催促他去沐浴更衣，他才放下孩子，得意道，“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懒得理你。”
    楚云昭笑而不语。
    他家郡主昨天刚刚查出有了身孕，只是大长公主说，不满三个月不准出去说，他才忍住没说出来。
    因没有外人，赵璟桓执意让谢锦衣一起过去坐席，要不是这厮在，他恨不得现在就跟她上床，愈发看楚云昭不顺眼，索性把谢锦衣半拥在怀里，轻咳道：“你都成亲了，怎么不带南平过来？”
    楚云昭见两人卿卿我我，忍不住道：“实不相瞒，我家郡主有了身孕，不能外出。”
    “恭喜世子，世子也要当爹了。”谢锦衣浅笑道，“郡主进门有喜，真是大喜事。”
    “嗯，你够可以的哈。”赵璟桓意味深长地举杯跟他碰了碰，“好生对待南平，可不能跟之前一样胡闹了，要当父亲的人了呢！”
    “那是那是。”楚云昭嘿嘿笑，“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带着南平跟孩子一起来你们家做客，到时候就热闹了。”
    “是啊，以后人会越来越多的，说不定我家也会添一个呢！”说着，赵璟桓抓起谢锦衣的手，笑道，“孩子们，多多益善，我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孩子。”
    谢锦衣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刚出了月子，他又提孩子……
    楚云昭哈哈笑。
    酒过三巡。
    三人心情都格外好，尤其是赵璟桓，不停地谢锦衣夹菜，悄声道：“多吃点，今晚你会很累……”
    谢锦衣腾地红了脸。
    起身要回去看孩子，却被赵璟桓笑着拉住：“你别走，我还有事告诉你。”
    楚云昭倒是没听明白两人的悄悄话，斜睨着赵璟桓，打趣道：“不会吧，如今公事也要跟王妃禀报了？”
    “是善忍大师的事。”赵璟桓拉住谢锦衣的手，正色道，“我跟西域和谈的时候，善忍大师也去了，他特意让我告诉你，说南香皇姑病重，他想留下来陪着她，等她百年后，他再决定去留，让你不要替他担心，他会照顾好好自己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谢锦衣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又对楚云昭道，“我师叔在云霄山庄就劳烦你们了，他生性自由惯了，既然愿意住在云霄山庄，想必是真的喜欢。”
    “嗨，这个你放心，我祖父现在也离不了玄空师父了，两人很是谈得来，你不要操心了。”楚云昭摆手道，“你现在就是让玄空回来，我祖父和祖母也不依，要不是玄空师父，我祖父的病也不会好得这么快，以后啊，他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谢锦衣只是笑。
    酒饱饭足，楚云昭心满意足地起身打马回府。
    赵璟桓迫不及待抱起他家王妃大踏步往回走，一路上，侍卫们纷纷转过身回避，摄政王跟摄政王妃如此恩爱，相信他们很快再得一百金的，哈哈，发财了啊！
    红烛摇曳，芙蓉帐暖。
    两人这么长时间没在一起，不是新婚，胜似新婚，缠绵了大半晚上，用过水之后，赵璟桓依然是兴致盎然，见谢锦衣早已经是精疲力尽，心疼她白日里带孩子辛苦，才意犹未尽地吻了吻，抚摸着她的脸道：“你好好休息，咱们明晚继续，得把之前的日子都补回来才是。”
    “说什么呢，这事哪有补的？”谢锦衣娇嗔道，“来日方长，你急什么……”
    窗外，月光皎洁。
    透过窗子斑斑点点地洒了进来，地上一层浅浅的白。
    全然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赵璟桓笑着把她拥进怀里，动容道：“锦衣，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娶了你，自从娶了你以后，我才觉得我真正有了家，之前王府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休息的所在，但自从你过门以后，我每每外出，就总想着快点回来见你，这次去西域也是，若是之前，我肯定会逛上一段时间才回来，可现在我一到西域就想回来了，我想你跟孩子，想咱们这个家，很想很想。”
    “璟桓，我嫁了你，也是我做得最对的事情。”谢锦衣听了，很是感动，温柔地偎依在他胸前，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感慨道，“细细想来，我未出阁的时候，过得并不快乐，可是跟你在一起以后，我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如今咱们有了孩子，我体会到了当母亲的喜悦，我觉得我每一天都很幸福，璟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家。”
    “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
    “我也是。”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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