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暗宇宙

    
    “你知道么，最开始我并不喜欢泰莉。”泰昂说道。
    “因为她很完美。”刘文柯低着头打磨着机械齿轮粗糙的边缘。
    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泰昂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就是因为她的完美，当时我嫉妒她，我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强行掰开偷走，那种感觉并不好受，泰莉善良温柔和我的养母一样，但是我却感到虚伪，我总是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别有用心，甚至每次对着我傻笑我都觉得是邪恶的。”
    “这种心理对当时的你来说很正常。”刘文柯说着，起身拿起一旁的焊接器点燃了燃料。他在焊接一块合金骨架，用来代替机械手臂损坏严重的一段内部框架，绿色的光芒在仓库内闪烁，不时照亮泰昂蜷缩着后背的痛苦身影。
    他低垂着头颅怔怔的看着地面艰难的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泰莉不再围着我叽叽喳喳的乱嚷，她那仿佛无限的活力突然开始枯竭了，最终有一天她就那么躺在床上几乎和一个死人一样毫无生气，那天夜里我站在门后从父亲和母亲的交谈中才知道一些事，与泰莉身上的疾病相比，我的畸形根本不算什么。”
    “泰莉是我父母出差时捡回来的，他们没有察觉到这个躲在垃圾堆里捡食物的女孩身上伴随着怎样的诅咒。
    这就是命运，母亲趴在泰莉床边哭泣时是这么说的，我就站在一边。
    泰莉是天生的深度基因畸变，她的基因比正常人脆弱得多，这导致每隔几年她的基因就会逐渐崩溃，来自塔玛星的医师说这是不治之症，所以每当她基因即将崩溃的时候就会再次给她转换新的身体。
    但是普通人脆弱的精神力量并不能承受这种重大的手术，每一次意识的剥离都会导致永久性的精神损伤。
    也就是说，每一次意识转移到新的身体之后，她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直到她彻底忘记自我的存在，便会不可逆转的走向灭亡。”
    “所以每一次，她转换的躯体都保持在孩童的状态，减轻她的精神负担，拖延肉体崩溃的时间。”刘文柯停下手里的工作，望向角落里的泰昂。
    泰昂一直低着头沉浸在不可自拔的悲痛中，“没错，这就是泰莉，一个永远13岁的女孩。”
    “现在，她的情况稳定了么？”刘文柯叹口气问道。
    “不，情况更恶劣了。”泰昂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如同两道激光照亮了黑暗，“自从战争结束，我和泰莉就在这片废墟里流浪，养父母的遗产只挺过了前几年，剩下的日子都在靠变卖可回收的机械垃圾勉强度日，每一次都是在她濒临死亡的时候，我才能带她去9号穹顶城转换躯壳，这也导致她的病情在不断恶化。”
    浓烈的自责如同潮水一般将这个身躯宛若礁石一样的男人狠狠排碎，他不断颤抖的身体如同工作台上的机械手臂即将四分五裂。
    “这并不怪你。”刘文柯眼神复杂的说道。
    “都怪那场战争！都怪帝国！”泰昂的怒吼如同一声惊雷在仓库里盘旋。好在这片废墟并没有其他人，否则这句话会为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我的养父父母就死在这场战争中。”泰昂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场本来不该发生的战争！”
    “是你之前说的穹顶之战么？”刘文柯拿起扳手开始叮叮当当的敲打变形的钢板，火星四射。
    “没错。”泰昂回应道“这颗星球的人本来都生活在高空上的9座穹顶城里，星球表面只有无穷无尽的垃圾，还有少数在城里活不下去从而坠落的拾荒者。
    直到帝国宣布要改造这颗星球。根据帝国种族议会的规定半人造和人造星球只能有一个种族领导者，于是9座穹顶城爆发了战争。而最终结果你已经知道了，9号成为了这颗星球的领导者和唯一的一座穹顶之城，而正是罗斯城主在帝都任职的儿子，向帝国星际环保协会提交的星球改造申请。”
    “现在其他八座城市大部分人都是坠落的拾荒者了。”泰昂看着刘文柯手里不断拆解的机械手臂说道“而我成为拾荒者的第一件事，就是装上了这对手臂，我在多兰星生活过，我了解这样的环境下残缺者的悲惨，那是我花的最大的一笔钱，但是值得的，毕竟我不是一个人，我要用这双手臂保护泰莉，直到…直到……”
    泰昂的话说不下去了，但是刘文柯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这片宇宙对这对兄妹许下的诅咒比他想象的还要恶毒。
    仓库陷入了沉默，泰昂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刘文柯挥舞的双手如同聚光灯下的一场永不停歇的舞蹈。叮叮当当的响声从仓库里传出，在山头来回游荡成为这片荒野唯一的声音。
    直到天色渐凉，淡蓝色的晨光爬进仓库里，寒风在空气里盘旋却不能靠近工作台一步，蒸腾的热气从刘文柯的头上袅袅升起，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深深吐出一口气。
    “好了，来试试吧。”刘文柯向工作台后面的角落说道。
    在那里，一片黑影缓缓伸张。泰昂张开通红的双眼艰难地从零件堆里站起，他看向刘文柯面前的工作台，双眼突然瞪大再也挪不开目光。
    “这…这是我那对机械臂？”他难以置信的问道。
    刘文柯抬起胳膊舒展身体说“没错，快来试试，看看契合度怎么样，再过一会泰莉该醒了。”
    泰昂走上前仔细欣赏这对外形构造都与之前天壤之别的机械臂。
    机械臂原本黑灰色的粗糙外表被打磨成亮银色，圆润的肩胛顶端微微上翘随后向下收拢，围绕在一个闪烁着蓝光的核心能量仓，在能量仓的下端还有两个略微小一点的塔形转换器，转换器上四层联动金属环在朝着不同的方向缓缓旋转，无数坚韧的金属丝汇聚形成三段合金肌肉群牢牢包裹住大臂的机械骨架。
    金属丝围绕着大臂向下蔓延在手肘处盘绕形成一个螺旋形的关节护甲，锥形的金属铠甲层层叠加在小臂外侧，内侧裸露得传动杆和黑色传输管道被金属纤维牢牢包裹，臂铠向下突出一块半圆形的护甲保护住脆弱的腕关节。
    银色合金形成了一只外骨骼装甲，保护住手掌。黑色的人造肌肉和多方位联动关节保证了手部的灵活。
    “你是一名巫师么？”泰昂惊呼。
    “我只是一名维修工。”刘文柯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沉重的机械手臂帮泰昂装上。
    泰昂在刘文柯的指导下熟悉着这对充满力量感的机械臂，流线形的机械架构比之前更加契合他的体型，他不断抬臂挥舞做着各种复杂的动作。
    “这可比你的治疗费用昂贵多了。”泰昂说“我欠你一份人情。”
    刘文柯笑着拍了拍机械手臂“别着急，还有惊喜。”他指了指机械臂的手腕下方，“你试着把手腕压成90度。”
    泰昂虽然疑惑但依然照着刘文柯的指示将手腕压下一个怪异的角度。
    噌！
    两把锋利的臂刃从手腕护铠下弹出，冷冽的光芒从泰昂双眼上划过，细窄的月牙形刀身映照出他错愕的表情。
    “这，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