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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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0年，庚戌年，正值乱世。秽气丛生，阴阳颠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年冬某夜，黑无常赵吏来到滨海城新街一家面馆。
    当时的赵吏，身穿一身用丝绸做成的黑色风衣，梳着一根长辫，若再带上一副眼镜，便真如一位教书先生。
    赵吏进店后，看到了一位正在灶台边忙碌着的一位中年男人。
    他身穿一身再朴素不过的粗布衣服，脖子处系着一根粗布围脖。
    他就是这家面馆的主人——陈石。
    陈石，出生在贫苦人家，靠着祖传的手艺，做陈家拉面为生。一做就是一辈子，新街的父老乡亲都称呼他为“老陈”。
    却说老陈一扭头，见到赵吏，想必是来店里吃面的，赶紧放下手中活计，匆匆跑到赵吏跟前，道一声，“客官，请。”
    跟着老陈的指引，赵吏端正坐定。看一下老陈，一双饱经风霜的脸露出真诚的微笑，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挤出一丝无奈的苦意。
    老陈赶紧从灶台端过一碗面，端正的放到赵吏面前，“来啦，正宗的阳春面，客官请慢用。”
    赵吏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坐着。
    老陈见赵吏迟迟不肯动筷，慢慢走过去，说道：“我的面啊，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要不这样，我再给您做一碗。您稍等。”说完，又快步走向做面的灶台。
    “别麻烦了。”赵吏会过头来，冷冷的说道，“你下的面，我不吃。”
    老陈见赵吏不领情，又笑着说道，“客官，我跟您说，来我这的人啊，都说我这的面好吃。吃了以后呢，还想来再吃。这样 我给您下一碗，有什么话呢，吃完了再说。有什么事，吃完了再办。这人哪，肚子里要有食。”
    这时，从远处传来面包车行驶的声音，车停在了陈家面馆门前，从上面走下来一位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她一身红衣丝绸衣服蔽体，两双丹凤眼透露无限风情。怪的是，怀抱一把琵琶，莫非是卖艺者？只是这半夜三更的，她一女子来这面馆做什么？
    老陈耳朵灵敏的很，他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声音，道一声“又有客来啦”，便匆匆跑去门前。当那抱琵琶的姑娘轻轻推开面馆的门时，老陈已经迎了上去。
    那姑娘就在门前找了个有酒壶酒杯的桌子处坐下，把琵琶放在了桌子上。
    老陈边擦桌子边说，“你挽琴姑娘，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啦，但我老陈一听到车轱辘的声音啊，就知道是您。”
    原来，这抱琵琶的姑娘叫挽琴。琵琶不离手，想必弹得好曲子。
    “下了局，就直接奔你这来啦。”挽琴姑娘回道。
    赵吏早就注意到这位拿琵琶的姑娘了，他起身向老陈这边走来，道一句，“姑娘出局子，没吃酒席啊。”边走边说着，就倒坐在挽琴姑娘的旁位上。
    “一桌子的大鱼大肉我吃不下，嫌腻味，还是老陈的这碗阳春面对胃口。”
    “那多谢您啦，您先歇着。我给你下面去。”老陈笑着，又走向了灶台。
    “好冷啊，这还没数九呢。”拿琵琶的姑娘喃喃自语后，看向倒坐的赵吏，“先生，这有酒，可否借一杯，暖暖身子。
    “得嘞。”说着，赵吏赶紧起身，在柜台处拿了两个酒杯放到桌子上。自己端起酒壶慢慢倒了一杯酒，然后端给挽琴。道一声，“姑娘，请。”
    挽琴轻轻接过酒杯，双襟掩面，将酒杯里酒一饮而尽。趁这当，赵吏坐到了挽琴旁位。
    “真是好酒，谢谢了。”挽琴笑着看了一眼赵吏，但她的笑容却又转瞬即逝。
    “南市口今天又杀了一个人，花楼里的姐妹都急着去看热闹，我跟她们说，有什么好看的，谁都有这一天，早晚都是个死。”说这话时，挽琴显得有些惆怅。
    “姑娘这话说得好，可您知道，这人是犯了什么事被杀头的吗？”赵吏看了一眼挽琴，问道。
    “闹够了长毛，现在又闹革命，官府跟疯了似的，三天两头就要杀个人。”挽琴正悲伤的说着，老陈端着两碗面走了过来。
    “面好啦。姑娘，这是你的。这位客官，这是你的。”老陈把面端放在客人面前，又直起身子笑着对赵吏说，“尽管吃，不收钱。”
    赵吏依然没有动筷，挽琴却早已迫不及待的拿起碗里的汤勺舀了半勺咸汤放入嘴里。
    “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酱油，再烫上两棵挺括脆爽的小白菜。是这样做的吧。”挽琴品罢，问道。
    “正是。”老陈笑着说。
    “可我怎么做不出这个味道？”挽琴继续问。
    “我用的是我店里的酱油，”老陈自信的说，“味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原来你有秘方。”挽琴道。
    “秘方谈不上。这样，挽琴姑娘，吃完面后，我弄上我店里的一瓶酱油给您带上。”
    “那真是太谢谢了，我许挽琴一介女流身在红尘一无长物，我给你弹首琵琶吧。聊表我的谢意。”挽琴道。
    “这这这，挽琴姑娘，这可使不得啊。”见挽琴要弹曲，老陈一时不知所措。
    “我想弹。老陈，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还没听过我的琵琶呢。”挽琴笑说着 就起身拿琵琶找地方，准备弹曲。
    “这这这……”老陈站在那，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赵吏看到愣着的老陈，说道：“老陈，挽琴姑娘也是一番好意。天色已晚，不会再有客了。坐下吧。”
    “好好好。”老陈心想也是，于是慢慢的坐到了和赵吏对面的座位上。
    却见挽琴端坐在老陈和赵吏前方座位上，用灵活的双指慢慢拨动琴弦，从嘴里轻轻哼出曲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动听悦耳的曲调穿过街巷，引得街道孤魂野鬼向此处聚拢。但知道此处有高人在，只是躲在店外远远的听曲。
    曲中，赵吏放松自己的神情，和老陈举杯对饮，曲罢，店外野鬼却迟迟不肯离去。
    赵吏喜欢听琴，听着挽琴的琵琶曲，他觉得这曲调好熟悉。
    这挽琴虽然是按门子，却有才有华，通情达理，想必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他想到以前渡灵的事，心中百感交集。
    诸多奇怪的问题从他脑海中冒出：自己的性情是不是要改改？对鬼魂是不是应该宽容为怀？自己是不是应该有自己的追求？
    赵吏心中此时没有答案，唯有以酒来解。
    【本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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