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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于城楼之上以俘虏的身份而居。
他却是注定立下赫赫功勋攻城略地的少年将领,一步之差步步错,果然情之一字命之一字都不容得半分的行差踏错,一步之后许就是天涯咫尺。
莫言则于城楼下披一身银甲,手挽长弓,不知对那些敌寇说了些什么,隐约是放了她便替他们向皇帝求情什么的。
但敌寇却是气得狠将鞭重重地扬在她身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既要守着这山河,那就拿这个女人的命去换!”这谈判显然是失败的。
阿然腹上一疼身下便开始流血,慢慢的她亲眼见证那雪白纱裙被染成鲜红,心头一阵恐惧于是开始语无伦次的放声大喊,“不要,我不想死!我的孩子,我不想死!”直至声音嘶哑。
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她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她真的不想死!
她想他大约是会同她说上一两句话然后对她,“阿然,我舍不得你,但为了天下我不得不负你,莫要怪我。”诸如此类的话语,然后舍弃她,确是很残忍的。
令阿然觉得他曾经许她的一人一心,确是倾国倾城的玩笑。
可他偏连这都不曾说,只听得破风声起,莫言则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熟悉想面容上是她未曾见过的冷漠,薄凉。
那人紧抿着嘴唇手握弓弦用力一拉利箭离弦,她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似是有什么东西贯穿而过。
然后那名曾经连目光都缱绻着温柔的少年此刻冷酷的没有一点从前的影子,他收了弓高举起剑说了声“杀!”墨发飘扬,意气风发,倾煞一世浮华。
而阿然只是反复地嘶喊那句‘她不想死’至喉咙沙哑。
城下士兵一鼓作气奋力地朝城楼冲来,殷红的鲜血四处飞溅,她才发觉自己的胸口染了血迹,是她的血迹。
是啊,他这般心怀天下生灵的人又怎会为她舍弃他的天下生灵?
阿然努力地微笑对着城楼下的男子,眼角冰凉落下了泪,“你护了你的天下生灵可是欢喜?可天下又不是你一人的天下,我却只是你一人的阿然,也是只有你的阿然啊……”
当年祭台一闹,她知晓他不过为了释去兵权,免功高盖主遭九五至尊算计,而她不过一颗区区棋子偏却当了真情。
忽的拉扯绳索的士兵被乱箭射伤导致手中绳被松开,阿然身子猛地下沉如一片折翼枯蝶在绳索断裂时与木架同向城河下急急坠去。
耳畔似是莫言则绝情的话语如寒冰般凉彻骨髓,翻搅在心上,“若知今日,我宁愿从未同你相识!”
然而她终究是没有死的,那位祭司救了她。
她躺在一张木床上,哪位祭司便立在床前,见她醒来难掩眼中欣喜。
阿然晃然,摸了摸平扁的肚子颤抖着抓住了哪位祭司的手问,“我的孩子呢?”
“我已尽力了。”
他虽是不忍终究还是同她说了实情,她顿时手脚冰凉从床上哭喊着下去,她终是连孩子也失去了。
那晚的雨水甚是冰凉,直直坠入阿然的心里将那颗伤心凉透,所有的悲痛一齐往那支离破碎的所在涌去。
她紧搂着那座小小的坟墓如藤蔓般恨不能将其揉入骨血却只能支撑着身子沉沉地压着胸口不断地落泪。
没有几日阿然便又听闻莫言则赴前线作战,一举剿灭了彻底平息了战乱却身受重伤命在旦夕……
她忽然好恨,她等了他十年红衣花嫁不过倾负韶华,他弃她舍她甚至于杀她,她偏忘不了他,可悲可叹可怜可笑!
六岁那年她便喜欢他,喜欢了多少年呢?她终于等到他的那句以一人一心为聘可是又如何呢?
他只是让她再等了三年演了场戏娶了她,她偏偏是甘愿的。
为他,每月耗费心神跪在佛前为天下生灵祈福避干旱防一切天灾免生灵在战火下更造涂炭,挽救受伤的生灵,曾经为了一名带着目的而来的乳母她几乎耗干了心血只为他于朝堂之外免遭算计。
他说,莫离莫弃莫失莫忘。
可他却一再离开,她让她一等再等!
等到他娶了敌国公主,她知晓那个敌国公主十之八九不过一个幌子不过为了杀他编个合适的籍口,他亦知晓的,偏偏他是头也不回地去了。
他负了她,娶了别的女人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般残忍对待自己亦这般残忍对待她,两厢同殇。
城楼上,他明知她身怀有孕偏偏为了他口里的天下生灵他舍弃了她甚至还有他的孩子。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强加给她的不过锥心之痛。
他离他弃他失他忘,他的一人一心不过天下!不过苍生!
可是,又能如何呢?对啊,可是又能如何呢?
阿然失魂落魄地从小县城走了十个日夜,走的衣衫尽是破损脚上全是淋漓的鲜血几乎废掉了一双腿。
才走到京城就昏死了过去,不知被何人捡了回去躺了又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亏的人家照料。
醒来时,救命之恩,阿然却甚至已无心讲什么此间礼数,下床便推开迎面而来端着汤药的人,赤脚跑到了将军府,这时莫言则已然只剩下一口气了,面上连一丝颜色都没有了,惨白惨白的。
她于是抚摸着他的脸,这些年来第一次使用了身为祭女所有名唤追梦的法术入了他的梦。
梦中,万里黄沙,鼓声震天,莫言则立于城墙上高声呼喝,“汝等蛮夷胆敢来犯天威,可是不耐活的太过长久?”
接着便是两军交战,莫言则明光铠甲加身,手执长剑策马扬鞭字字腔圆,掷地有声甚是威风。“今取汝等性命,有怨言否?”
所听所见所闻只是那一鲜衣怒马,英姿勃发的少年将领无比的气度,将她的情伤了个彻底。
“呵!”
万千愁绪苦痛一瞬若冰雪消融,原来,你的梦中并没有我,甚至没有我。
天下之重,生灵之重,你的心已再没有多余的地方留给我了。
“就此……放开手吧。”说完阿然立即出了梦,跌撞地站在他的床前。
十指相扣张开引自身灵气捏出了以命换命的法诀,幻化的匕首在胸前几经停顿,终是狠狠刺入了心窝。
恍惚间她似乎见莫言则的眼角划过了一滴泪。
接着,就是一声又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言则,”她最后一声回应道,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包纸包从怀里落下,从里滚出几颗早不能吃的圆润糖果。
莫言则早前送她的糖,她甚至舍不得吃掉,小心翼翼,珍藏如同瑰宝,在此刻那几颗贴身存放的糖果,全部散落了。
阿然只觉得她的魂魄便像是被生生挤压出去,连五脏六腑都似被扯了出来,难以言喻此般锥心泣血的痛楚,她却有些麻木被堵住了喉咙再喊不出一声。
周身灵气乍泄,散了个殆尽。
至此此生所有爱恨记忆一时在脑海中涌了出来。
那音容皆带着笑却只为她一人柔情的少年,隔着纱帘同她招手。
你哭什么?
死人是尝不出味道的。
你总归要嫁,我总归要娶,为免祸害他人,你我又总是有些情分的,干脆凑成一对了如何?
听起来你确吃亏了些,可我唯有一心一人,全给了你,此生只为你欢喜,为你神伤,阿然,你说可好?
小生不才,不知如何摘取姑娘芳心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阿然,可好?可好?
那句好几乎冲口欲出可终于止在一句,若知今日,我决计不会救你!
阿然忽然惶恐慌乱地喊着:好!不,不好!不好!不好!
往生路上意识并不清楚,只是反复回响这一句可好回答着一句满心恐惧悲伤的不好。
往生路的长也是那阵迷糊中得知的,走了那么久,那么远。
至阿然手捧一碗忘忧酒才有了些神志,望了望那段剩下一段阴暗里的轮回路,那一个个原本呼喊挣扎着的喝下忘忧酒随即混沌了双眼如木偶般走入那片漩涡中的魂灵。
千种酸楚苦涩滋味涌上,忘忧酒入喉咙前猛地一顿,眼前渐渐清明只听得“啪”的一声惊地鬼差好几双眼面面相觑,阿然却不知又哪来的力气把手里的碗狠狠摔了出去。
她落荒而逃,饶是万般心碎滋味在心头她不知还有什么应执着不肯放掉的,却不甘轮回转生,心中仍抱着一丝期望。
毕竟他是曾为她擅闯祭台逆天,逆皇命的少年,他……当是对她,是爱她的,只是天下太重生灵太重,他是爱她的!
他是爱她的!哪怕等上百年再,再看上他一眼听他一声解释也好。
“抓住她!”
她在阴差的追赶下渡过了黄泉跑到了一片澄清的长河。
那名唤忘川河的河畔阴差不再追赶她,于是她在那里等了百年。
不见他的踪反倒等来了那绛紫的身影。
那凡尘一世她的执着在那人口中成了执念了,只不过嗤笑,她本一区区圣女分体魂魄不该有什么情仇爱恨。
可等了这百年无论如何她只为这执着念想,她也是不肯离去的,于是那人许了她一千年之期,若期满他依旧未来她便要随那人回归本位。
如是,漫漫年华岁月已然千年了。
那觊觎不老神丹的说法到也不尽不然,否则为何这千年他都未曾来?为何呢?
“千年之约,你可是不打算信守?”那人的声音里含了几分怒意,那威怒的面容似是她若敢说个不字就将她拆了强带回去。
“让我再看一眼,我……自此后再不是,全是浮尘一梦再不复记忆,再看一眼……”她叹,复看了忘川一眼,这千年都未来想必,是不会来了。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答应的这样爽快,以为总免不了施加些手段最坏不过强行收魂损一损修为,如此倒是好的。
“你可恨他辜负?”男子喉头几番滚动终于垂下眼问了出来。
“何为辜负?”她笑,笑的凄艳,笑的妖冶,笑得满面泪痕。
可她确是勘不破的,她是心存不甘心存怨怼想要等他来好生质问出个所以然才挥袖离去为她腹中的孩儿寻个交代的,她是心心念念不肯弃舍想同他许一个来世不负,可又能怎么样呢?
即便问得,即便他心里再有她,她亦不过一个分体,总是要将所有一切忘个干干净净的,又能如何?
她的这一世于那六界圣女而言,不过一场浮华梦境,于万年寿命只一瞬,只一瞬罢了,她却在哪一瞬历了场剖心泣血!
“罢罢罢!”她含泪笑出声音,掬一捧忘川水入口,将前尘消却,若用那人的话来说,她在凡界一遭沾染了太多业障须全部忘却了才可回归本位。
抬眸一笑凄然,忘川河畔泗水涌动像是非常为她伤怀不平些什么,莫言则,你为何不来?
饮时她耳畔切实的又听到了那声,“阿然,”之后便再无知觉了。
她又想这个所谓六界圣女前生定是得罪了执掌命格的司命否则又怎会换的一生的爱恨离别殇,若无深仇大恨下笔何至这般凌厉狠辣?
然则,事实上司命同她不但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一同撒尿捏泥丸四处闯祸的好友。
也不知,究竟是缘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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