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传

第二十九章:大朝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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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露台是后宫尊贵之地,平日里闲杂人等是不准入内的。传闻昔日刘淑妃于凤露台之上一舞,再无人得入先帝之眼。淑妃因病故去后,这凤露台便被封了起来,直到南宫易登基,才得以重新使用。为了表达对刘淑妃的敬意,南宫易下令凤露台从此只供皇家尊贵女子作舞,无论多么有名的歌妓,都不得入凤露台一步。
    周贵妃换上了一袭玫红的舞衣,曼妙身姿,眸如秋水,看的众人心神荡漾。南宫易却没有过多的表情,他一只手轻轻揽着皇贵妃的腰,凑近她耳畔低低笑道:“若是你也能为朕跳上一曲,朕一定会很高兴的。”皇贵妃委屈巴巴的看着皇上:“皇上是嫌弃臣妾不懂歌舞,不会弹琴了吗?”“爱妃多虑了。”南宫易笑着把一碟瓜子推到她的面前。
    欣赏歌舞已是消磨了许多时候,南宫易在正殿布下了宴席请各国使节前去用晚膳,晚膳结束之后,又吩咐魏将军与楚丞相好生派人把他们送到为他们安排好的住处去。事情都交代好了之后,他才吩咐宫女在偏殿另备一桌宴席,然后只带着皇贵妃、周贵妃、九公主与淑慎公主走入了偏殿。
    上官素衣和梁穆清已经入席,他们对面,已然坐着一个一身月牙白罗衣的少年。他手中换了一柄纸扇悠然的扇着,面前的桌上放了一盏香气氤氲的铁观音。“久仰钟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真是朕的幸运。”南宫易朗声笑道。花溪叠却并不接话,只是微微低头看着那盏茶,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周贵妃笑了笑,转头吩咐一旁的宫女:“把钟离公子桌上那盏茶撤了,换一盏上好的西湖龙井来。”宫女得了吩咐,不一时便呈了一盏龙井上来。花溪叠接过茶,轻轻吹了吹,慢慢的抿了一口,方才抬头对着南宫易笑了笑:“南国果真繁盛,这茶真是万中无一的极品。”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周贵妃,又淡淡的添了一句:“怪不得无数人都想留在这里。”
    “原来钟离公子喜欢这西湖龙井,朕叫人多挑些好的,给公子拿去。”南宫易道。
    “无功不受禄,况且钟离一向不喜与皇家人打交道,皇上这茶叶,还是省省吧。”花溪叠轻笑。
    南宫易面上有些尴尬,只得转移了话题道:“十年前,在先帝病榻前,朕见过你。”
    “钟离也记得陛下,那时陛下,还是先帝亲封的骠骑大将军呢。”花溪叠闲闲的扇着扇子,口中的话云淡风轻。
    南宫易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强忍不悦,想到今日自己还有求于他,只得放柔了语气道:“钟离公子,你也看到了,九公主她…”
    “九公主的事,钟离实在不想惹事上身。九公主尊贵如此,尚且能被人害到如此地步,说明背后之人必定势力强大,钟离一介草民,实在不想惹祸上身,还望皇上谅解。”花溪叠十分客气的说。
    南宫易眉头微皱,他知道钟离说的都是实话,况且钟离一向不为皇家人医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可九儿的一生,就这么毁了吗…
    “不过…既然喝了皇上的茶,也不好就这么走了。”花溪叠眯起好看的眼睛,目光停留在周贵妃身上,“我看这位贵妃面色有些苍白,有气血亏损之象,若皇上不介意,钟离便为贵妃把把脉,以表对陛下的感激。”
    周贵妃的脸色有些阴沉。
    “也好,能得钟离公子亲自把脉,也算是极大的福气了。”南宫易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回头对周贵妃道:“你带钟离公子去后殿,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恭送陛下。”
    望着南宫易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皇贵妃懒懒的起身,“既然钟离公子不肯为九儿医治,那本宫便先带九公主回安喜宫了。”她看了一眼上官素衣,“今日有些晚了,你早些和世子回府,就不必来安喜宫伴读了。”
    “是,恭送皇贵妃。”上官素衣起身施礼。
    “淑慎,你先回宫去。”南宫易一走,周贵妃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一边吩咐周淑慎离开,一边冷冷的看着花溪叠,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钟离公子,请吧。”花溪叠起身,唇边笑意浓浓,“多谢贵妃。”
    上官素衣和梁穆清一起走出了偏殿。她回头望着花溪叠消失的方向,低头沉思了半晌,方才抬头对梁穆清说道:“世子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下钟离公子,有点事想和他说。”梁穆清转头看着她,深邃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令她不敢久视:“你想求他救九公主?”
    上官素衣微微一愣,然后低了头小声道:“嗯。”
    “你不是恨皇上吗?她可是皇上的女儿。原来你口中的仇恨,也不过说说而已啊。”梁穆清语带嘲讽。
    “我只是觉得…九公主很可怜。”她咬紧了嘴唇。
    “钟离已经帮了你一次了,他若再帮你,你岂不是欠他更多?”梁穆清步步紧逼。
    “…我会还上的。”
    “还?”梁穆清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上官素衣,“你拿什么还?以身相许吗?”
    “啊?”上官素衣惊异的抬起头来。
    “你最好别忘了你的身份。”他一字一顿的说,每个字似乎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别忘了是谁容你到今天。”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官素衣愣在原地:他什么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和花溪叠走的太近吗?
    她细细的琢磨着梁穆清刚刚的话,最终得出来一个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结论:
    他,吃醋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刚刚那个冷冷的表情,分明是威胁,哪里是吃醋。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她抬头看去,偏殿旁的院子里,有一处小小的池塘,池塘中有几朵荷花零星的开着,在这繁华夏日里竟显得有些寂寥。池塘旁架了一架红木雕漆的秋千,她立刻欣喜的跑了过去,坐在秋千上微微的荡着,等着花溪叠出来。
    从前,她最爱荡秋千了。
    她想起以前在宫中的日子,碧云宫后院的那架秋千,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她最爱在一个有风的午后,迎着日光荡起秋千,她的长发在风中尽数扬起,带着几分慵懒落在她的肩头。天边云朵清明,碧空如洗,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阳光透过树影落在她那清水出芙蓉的姣好面容上。她的额头微微出汗,这时总会有一把伞遮在她的头上…
    正想着,她突然觉得头顶一暗,不由得回过头去。
    他正撑伞站在她的身后。
    她怔怔的看着他,他一身玄黄色罗衣在阳光下显得愈发耀眼。
    “秋千细腰女,摇曳逐风斜…”他口中念着,手里的伞又朝她倾了几分。
    她依旧看着他。她想起每次她跑出去荡秋千,他总含笑站在自己身后,手中一柄伞为她遮住头顶的日光。她假装没看见他,他便扔了伞,温热的手轻轻的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秋千细腰女,摇曳逐风斜…衣儿,你真美…”
    她蓦然惊醒,推开那把伞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江苏醒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刻入自己的眼中,他的笑容苦涩,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衣儿,我…”
    “请叫我世子妃,太子殿下。”她将太子两个字咬的极重,几乎快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江苏醒恍若未闻,他看着上官素衣完好如初的脸,怔怔的伸手想要抚摸:“真好,你的脸好了,真好…”
    “别碰我!”上官素衣狠狠的拍开他的手。“怎么,我的脸好了,殿下似乎很不开心?”
    “怎么会?”江苏醒慌忙解释,“衣儿,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后悔…”
    “后悔什么?”上官素衣提高了音量,眼神冰冷,“后悔当日你那剑上断筋散涂的不够多?”
    “你在说什么?”江苏醒愣了愣,“断筋散?我的剑上有断筋散?”
    “你还在装傻?”上官素衣指了指自己的脸,“知道我的脸为何医不好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
    “衣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苏醒神色凄苦,完全不似白日里那个气度尊贵的太子,他上前一步抓住上官素衣的手,好看的眼睛里已经快要泛起水光:“衣儿,跟我走吧,如今父皇已经退位,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我娶你了。跟我回北国吧衣儿,等我做了皇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放手!”上官素衣狠狠的甩开他的手。
    “衣儿…”江苏醒仍然怔怔的看着她。
    上官素衣看着江苏醒微微颤抖的嘴唇,心口突然一阵莫名的绞痛。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个了断了,眼前这个她曾用尽了全力去喜欢的少年,她不敢确信,她不会心软。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江苏醒,语气竟是出奇的平静:“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的真心?”
    江苏醒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年的时光过去,她最在意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他只犹豫了一秒钟,上官素衣却已觉得心如死灰。她闭上眼睛转过身去,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心碎裂的声音。
    “你走吧,我们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衣儿…”两行清泪慢慢的顺着他的脸滑落。
    “滚!”上官素衣终于爆发出一声大吼,她扶着秋千蹲下身去,心口已痛的令她窒息。
    身后的人沉默的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她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狠狠的哭了出来。
    她让他滚,只不过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
    她想让那个恣意欢笑的上官素衣永远的留在他的心里。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落在她衣袖上天蓝色的花纹里,朦胧之中似乎晕染开了浅浅的湖光水色。
    对面不远处,一株株枝叶繁茂的树投下浓密的树荫,梁穆清隐在一株树后,看着上官素衣的背影,眉头紧皱。他就那样默默的看着那个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少女,良久,才转身离去。
    “太子殿下!”江苏醒刚离开没多远,一个侍卫就从他身后追了上来,他看见江苏醒脸上竟挂着两道清浅的泪痕,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安慰道:“太子殿下,为了她不值得…”
    “阿若,她还轮不到你来评价。”江苏醒的语气瞬间变冷。
    “是,属下知错了。”阿若慌忙低头。
    江苏醒突然转过身冷冷的盯着阿若的眼睛:“阿若,你是父皇身边的人,一年前是你跟着我来到南国…”他用食指狠狠的抬起阿若的下巴,眼睛红的吓人:“那把剑,是你给我的,那上面有什么,你心里清楚吧?”
    阿若脸上一僵,立刻跪倒在地:“太子饶命,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他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阿若的下巴捏碎:“奉…父皇的命么?”
    阿若瑟瑟发抖,却仍旧默不作声。
    江苏醒再度用力,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那把剑…那把剑确实是陛下让属下给您的,陛下说,剑上,剑上涂了断筋散…陛下怕您下不去手,您知道的,断筋散这东西,一旦沾上,便会令人伤口无法愈合,稍微深一点儿的伤口都会因为断筋散失血过多而死…”阿若仍在解释着什么,可江苏醒的脑中却已是空白一片。
    原来父皇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就算他心软,只要被他那把剑刺过的人,都活不了。
    他慢慢的松开手,眼神空洞的像烈日下干涸的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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